我去年在同济大学做了一个演讲,演讲的题目叫做《成为“精神之眼”的摄影机》,其实我在谈的也就是哲学、文学与电影之间的关系,甚至电影能够给文学带来的解放。这个不是我原创的,是德勒兹他们这帮当代最前沿的哲学家在讲的。电影不是说只是一种叙事手段,同时也是一种对时间的思考,或者说对时空的一种穿透力,电影从这个意义上来阐述对哲学的解放。因为德勒兹认为哲学是概念,而电影永远是前沿的感受力,所以哲学的东西是陈腐的东西,是一个概念的东西,需要通过电影来去拯救,去复兴。

这样看好像在说作家偷懒?不是的,他们其实是获得了一种新的视角,一种刷新的能力。这个刷新能力就相当于需要人工智能来刷新我们自己的物种局限,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之间的这样一种互相的构造和战胜,这已经到了一个文明的转折点了,到了一个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我们从剧作学的意义上讲,都是说古典传统电影的文学基础是狄更斯。以新现实主义为基础的西方现代电影的文学基础,是契诃夫,这是大家所公认的。当代电影的思想及形式文本结构深受纪德、加谬,及当代拉美文学的略萨和科塔萨尔的影响最深。而略萨和科塔萨尔的文学形式革命又同他们对电影蒙太奇的借鉴分不开。

曹寇

所以说电影对文学的依赖,跟它对文学的这样一种传承是更深的。我是这么理解文学,我觉得文学它并非某种文体的表现。

比如说我们现在经常说,司马迁写的《史记》有很强的文学性,这种文学性可以表现在任何一方面,它可能会表现在一个段子上面,可以表现在王超导演的电影上面,也可以表现在一本史书上面,甚至表现在某封家书家信上面,这些体裁都可以体现文学性。

文学性其实它是一种核心,并非某一部文学作品。王超导演拍摄的电影就具有这种强大的文学性。

王超

我最近的思考是,对文学性也要警惕。“文学性”是一个复杂的概念。哲学家喜欢翻动概念,他们有个概念叫“晶体性”。

我就在想,哲学中很前沿的“晶体”到底什么东西?因为德勒兹他没有拍过电影,他只是研究电影,感受并分析电影,那么他所分析的例子全是之前大师们拍的东西,“晶体”是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拍过电影、剪过电影的人,我好像比他要更有发言权。尤其是我写过诗,写过小说,我发现这个“晶体性”好像跟“诗性”很像,只不过是用纯视听手段打造的。

李黎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导一直在倡议,希望我们在先锋书店能聊一下八十年代的文学和电影的历程,我听到这个倡议之后,我就想走了,因为我没有什么八十年代的文化生活。因为一直到1990年,我也就十岁左右(笑)。

后来我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件事情:在我记忆中,我生平看到第一部电影,名字叫《神鞭》。这是一部爱国电影,说的是一些清朝人,他们前面是光头,后面梳长辫子,然后这一群人把长辫子变成一种很趁手的武器,打败了侵略我们国家的洋人,这部电影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件事儿。

过了很多年之后,我才发现这部电影是冯骥才的小说改编而成的。当时我在乡下,想要看一次电影太难了,如果有人考上大学,或者是盖楼房,或者是有两家人结婚,才有可能会请放映队来放电影。

刚才曹寇描述了一下九十年代城市电影院的惨况,但是在八十年代乡下的电影放映队还是很活跃的,至少我确实还能记住那场电影的一些画面。我那会儿看电影的情况,就是一个小孩在大屏幕前面后面来回转。不仅是我,可能是一代人,很多人对电影这个事物最初的了解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但是非常遗憾,我觉得大部分人在后来没有什么电影院的经历,因为电影院太不景气了,极其不景气。好像是在2000年左右,有一个什么中法电影节,我和一个同学在鼓楼的曙光电影院看电影,全场就我们两个人。我们觉得特别好玩,但电影院后来纷纷倒闭,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很多人最初接触电影是通过乡村的那种户外放映的露天电影,但他们后续又没有和大屏幕发生什么关系,他们的观影经历其实是被中断了。刚才曹寇说“回到小屏幕”,各位一直在谈DVD录像带,但是我觉得,跟个人关系比较密切的应该还是VCD,因为它几乎是与个人电脑的出现。再往前就是录像带了,一般家庭会买录像带的,相对少一点,大家都在小镇上面的录像厅看。

有一件事情我现在非常感慨,大概是1997年,在河海大学旁边的有一个场所,今天还在,叫“河海会堂”。我就在河海会堂看了很多很神奇的电影,有大概10部左右的卓别林,这个是很神奇的,《摩登时代》《淘金记》什么的,还看过一部老版本的《泰坦尼克号》,我们熟知的1997年那个版本是一个新的版本,在五六十年代有过一个老版本,而且我个人觉得老版本可能比新版还要震撼一点。

过了很多年我又回想这件事情,包括之前各位讲到的,王导说看过很多世界名片,我觉得当时对胶片的管理可能没有今天这么严格。大学的图书馆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一些机构,电影资料馆之类的,他们有很多的渠道弄来很多影片,那可能确实算是电影的一个黄金年代,观众总能看到一些特别神奇的电影。

现在大家有一个很时髦的话术,“我们欠某某导演一张电影票”,因为现在很多人看电影都是通过网络渠道观看的。我也能理解王导为什么要回忆八十年代,因为八十年代是一个看上去可能很贫瘠,但其实很丰富的时代。我们今天是一个看上去很丰富,但本质上也可能很贫瘠的年代。

电影作为一个标杆,它走来的几十年其实特别不容易,它里面有一些特别、偶然的事件,还需要一些外在的条件。比如说刚才曹寇提到的互联网,如果早十年或者晚十年进入中国,可能很多事都会大不相同,所以回顾一下,让人非常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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