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勒列夫尔一家看来是与生俱来的文字阅读能力,对于苏菲来说是无法企及和克服的人生障碍。当她站在男主人书房的门口时,浑身不自觉的颤抖让我们感到满屋的书籍让她产生的本能恐惧。

《冷酷祭典》

当一系列由识字/阅读困难引起的细小问题逐渐在苏菲的身上发酵成为她无法逾越的工作甚至是生活障碍时,我们意识到也许传统的阶层差别可以通过平权运动、生活条件改善甚至是革命改变和消除,但由知识水平的差距而产生的认知能力、思维能力甚至生存能力劣势却很可能终生无法扭转。

由此回看《冷酷祭典》,夏布洛尔几乎塑造了一个知识等级社会运作的微观模型。它并没有直接在「知识阶层」和「文盲」之间制造对立冲突和矛盾,却将双方固化在一个几乎无法改变的位置上——当一方在为几个不认识的单词焦灼不堪引为内心耻辱之时,另一方却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欣赏歌剧《唐璜》,这样的差距在弱势者心中所逐渐酝酿的是一股无法化解的仇恨。

《冷酷祭典》

4.权威体制/叛逆者。

夏布洛尔同样注重在影片中构筑社会模型的完整性,这是他为什么在影片中加入了邮局职员让娜的角色。后者身上同样潜藏着不可预测的暴力因子——她曾经在家庭事故中误杀了自己的孩子,同时又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挑衅煽动者。

很显然她对于勒列夫尔一家富足的生活充满了妒忌与不满,但她扮演的更多是一个对固有制度的虚伪进行匪夷所思挑战的无政府主义者角色:她私拆勒列夫尔家的信件、鼓动苏菲反对凯特琳的剥削、甚至故意搅乱当地天主教会的慈善募捐活动。正是在她对抗权威体制的「示范作用」下,苏菲内心不断积压的愤懑转化为针对勒列夫尔一家的叛逆。

《冷酷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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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布洛尔并没有止步于对于阶层差别的描述。在影片接近结尾处,美琳达「强迫」苏菲和她一起做杂志问答游戏,苏菲的文盲缺陷终于暴露。耻辱感爆棚的苏菲情急之下的反应居然是威胁要将美琳达怀孕的事情告诉她的父亲——这几乎是一种儿童斗气式的讹诈。而每当苏菲面临这样的危机时,她几乎找不到与之相称的具体行动来缓解内在酝酿的怒火,而只得将情绪冲动的矛头指向自己(挂断电话紧盯电视的专注沉默揭示出她内心翻江倒海一样的剧烈起伏)。

看上去,她处在软弱无力的被动地位,但一系列的情绪积累却会促使她用突然到来的粗暴去补偿自己先前的弱势地位: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它便以「屠杀」这种最极端夸张并且与常识逻辑完全不相称的形式爆发。

《冷酷祭典》

将夏布洛尔引为电影导师的奉俊昊,在《寄生虫》中以精心预设的阶级界线让人物在各自既定的轨道上上演了一场命运交织你死我活的冲突。而对阶级身份差异的强调,则明示着这鲜血四溅悲剧的缘由。

《冷酷祭典》看似与《寄生虫》有着相似的出发点,而且都在结尾安排了一场发生在主人家庭内的大屠杀。但夏布洛尔跨越了不同侧重的阶层对立关系,用手术刀一般的锋利和极为冷静克制的耐心深入女主角的内心,将她复杂的自卑与自尊双重心态完美刻画。阶层差别是点燃血腥杀戮的重要导火索,但人物内心在压抑中爆发出的自我防范式的进攻冲动才是「炸弹」本身。

《冷酷祭典》

《寄生虫》严守着阶层对立的概念化设定而发展成为一部戏剧冲突强烈,其类型化和娱乐化特性被发展的淋漓尽致。

而《冷酷祭典》则走向了反面,它由阶层对立入手,但随后摆脱了确定的阶级概念统领而向人物心理的纵深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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